“你們大夫是不是給我瞎開藥啊？這毛病不但沒有解決，還一天比一天重！怎么回事？”

凌晨兩點了，還聽到35床患者在跟夜班醫生抱怨。這已經是今天第八次了。

醫生弓著身子，靠近他輕聲安撫：“咱們小點聲，其他患者都在休息呢。您的病情確實有所進展，白天查房時請主任再給您解釋解釋。”

“這都多少天了……”患者繼續喃喃說著，醫生在一旁勸慰著，直到他模模糊糊睡著。

這是一名剛過50歲的男性患者，被初診為肺癌并多發轉移，病理分型還不明確。本次因右側肢體無力1周入院，是腦轉移。家屬要求對患者的診斷保密，告訴他為腦血管病所致。這就是患者總是抱怨病情加重的原因。

剛入院的時候，他還是保持著樂觀，跟身邊的病友聊天也是輕松自如，也常常跟醫生護士開開玩笑。覺得自己很快就能出院，對痊愈充滿期待。還會在每次輸液時候問些問題，比如：“我這個病一般多久能出院啊？我現在這個藥是治什么的？這個藥怎么覺得不管事呢？”護士會解答一些護理、藥物方面的問題。由于他的“特殊”情況，雖然呼叫醫生、護士的頻率高很多，但是醫護每次都會及時回應他。

一周過去了，他右手臂更加無力，肌力從4級降到3級。在勉強活動后都會有些微微喘，醫生建議他吸氧，被他拒絕了，他覺得問題不在缺氧，開始反復追問自己到底是什么病。這期間做了不少檢查和化驗，雖然他沒有說，但是我們能體會到了他的擔憂和焦慮。

他變得有點焦躁不安，常常因為飯菜不合口味與家人發生口角，罵幾句臟話也是常事。也會對醫生護士怒吼，甚至也混著些臟話。但他情緒穩定時還會跟我們分享他手機里的照片，講述他贊不絕口的廚藝，還說出院了讓我們去他家嘗嘗他的手藝。醫護在工作閑暇時，也會主動跟他交流，讓他感受到足夠的安全感。

又一周過去了，他逐漸失去耐心，一直強調手指已經不能正常活動了，同時生命體征開始不穩定。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每況愈下，不得不遵醫囑吸氧。

早上查房時，主任來到他的身邊關切地問：“今天覺得怎么樣？”

他坐起來，舉起右臂說：“主任您看我的左手，現在越來越沒法動了，幾乎動不了了。”

主任走到床邊，眉頭微促，跟他握手，語氣輕松地說：“你使勁握我的手，嗯，力氣跟昨天差不多，還可以嘛。有沒有頭暈啊？”

他回答：“頭不暈，但是這個手指頭不聽話。”接著主任又教他幾個康復訓練的小招，鼓勵他多做鍛煉。

經過多學科會診，家屬選擇轉入醫聯體醫院進行安寧照護，希望能讓患者在最后的日子少些痛苦和折磨，保有一些生命的尊嚴與生活質量。

我們不知道他最后的時間將如何度過？但一定少不了痛苦和煎熬。

面對這一類患者，醫者職責告訴我們必須有最大的耐心，一遍遍的去床旁，去傾聽，去回應。用我們行動給患者安慰、鼓勵和支持。

“有時是治愈、常常是幫助、總是去安慰” 早已浸入醫者四肢百骸，在臨床工作中不知不覺地踐行。面對疾病，當治愈已經不可能時，幫助和安慰也許是我們最好的幫手。

急診醫學科 張琳珊 何新華 孫衛楠